苏日老师离开已经二十多个年头了,他的音容笑貌却依然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周围的人们也时常说起他,每当说起他,用的还是那种十分敬重的语调。
苏日老师是东北人,达斡尔族,早年几经周折,来到了羊平中学。在这里一待就是几十年,最后连尸骨都埋在了羊平这块土地,成了一个地道的羊平人。
我最初认识苏老师是在1978年夏天。那天我到邻村参加初中升高中考试。他到这里来监场。当时前来监场的老师很多,同学们指指划划数说着。但只有苏老师引起了我的注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留着背头,头发已经花白。黑黑的脸颊,干而且瘦,并爬满皱纹。胳膊上、手上的青筋高高隆起。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并且露出慈祥的微笑。同学们指指他,说:“那就是苏老师。”他从我面前走过去,我怯怯地说:“苏老师。”他冲我点头笑笑。
上了高中,他教我们语文课。他课讲得好,我们听得很入迷。尤其是他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当时我们的老师们中是数一数二的。他教我们用普通话朗读课文,回答问题。我们说惯了家乡的土话,说普通话觉得很别扭。他就说:“你们给我撇!”我们只好跟他“撇”着说普通话。
苏日老师历史知识十分丰富,对司马迁的《史记》情由独衷,在给我们分析课文时,时常插入一些历史故事,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苏日老师还写得一手好文章。“苏日”就是他的笔名,据说就因为这个笔名,在文革中还受过批判,吃了不少苦。红卫兵说:“‘苏’就是更生,‘日’就是太阳,太阳就是毛主席,‘苏日’就是更生毛主席,就是反动。”
苏日老师生活十分困难,一个人挣工资,养活一家五口。其生生活状可想而知。苏老师头戴一顶深蓝色呢子帽。帽檐已经软得没一点筋骨,扭扭曲曲,像萝卜干一样。平常穿一件深蓝色衣服,褂子打着许多补丁,袖口处已经破了,时常耷拉着一截线头,在风中轻轻飘荡。
苏日老师对文科似乎有很深的成见。上高二,我们开始分科了。我选择了文科,苏日老师成了我们的班主任。他似乎不高兴,说:“你怎么选择了文科?”我说:“我喜欢文科。”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摇了头,一脸的无奈。
其实,我也很喜欢理科。可学校实验条件太差,我不喜欢死记那些定理、原理和公式。就选择了不受实验条件限制的文科。
后来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那年高考我一举考中。那时侯,考出来上大学就是最大的理想。根本就不考虑什么文科和理科。
可惜苏日老师没有分享我的快乐,这让我们南半县都感到震动的快乐。因为他在我们毕业前就去世了。苏日老师病重期间,我们几个班干部曾去看过他。他坐在炕上,脸上有几处跌伤。后来因为忙于高考复习,没再次去看望他。只是等他早日重返讲台。没想到等来的是他去世的消息。当时,我们班许多的同学都哭了,并含着泪参加了苏日老师的追悼会……
等我完成学业回到家乡,也成了一名中学教师,就默默地以苏日老师为榜样,在这充满希望的“田野上”默默耕耘。时常听到人们以一种敬重庄严的语调谈论他。心里感触很多。还有几个苏日老师的学生在他坟前立了块石碑,来表达对他的深挚的敬意和永久的纪念。
我常想,每个人作为生命的个体,都以自己的方式融入社会中,有的人像太阳,用自己生命的光辉照亮了别人;有的人像月亮,吸收了别人的光辉又反射了出去;有的人则像黑洞,只知贪婪地吞噬着别人的光辉。苏日老师的人生就像太阳,放出了光辉,因此获得了永恒。这也许才是“苏日”这个名字的真正内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