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在老家过年了。按照老家的规矩,只要自己的父母在世,每年都应该回家陪父母过年的,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念过书的人,更应该回家陪父母及家中老人过年。小舅在我的印象中就是这样做的。虽然过年在家里呆的时间不长,但每年都回来陪外婆过年,这也是全村对他尊重的缘故吧。每年大年初一,几乎全村上下老少到外婆家里拜年,我们这里说的邻里之间拜年,就是到有长辈的家中坐坐,以示对他们的尊敬。
前些日子,父亲知道我的新居竣工了,准备搬进新房,父亲还是按照老家的规矩——乔迁新居是要挑日子的,父亲打电话告诉我,说是找了个风水先生合了我的八字,十二月十四日较合适,而且还定下了时辰,是十四日早上一点半到两点的时间,也就是十三号晚上凌晨1点半到两点之间。
父亲电话告诉我,进新房子应该要热闹,全家的人都应该到场。为了要捧这个场,父亲还想着和母亲一同到山西来看看。我听父亲说完,想着现在是冬天,山西是很冷的,况且来了又没有地方转悠,再加上孩子的外婆也在,而且他们俩亲家从未见过面,到时免不了要寒暄,要命的是他们语言不通,我们不得不当翻译。但是我们上班的时候怎么办,这都是问题。所以我婉言建议父亲到明年开春再来。而父亲意思是做庄稼的人,开了春哪有时间到处走动,趁着现在是农闲,赶紧到我工作的地方看看,路途这么远,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再说我母亲也是一辈没出过远门,要不是说来这个在外地工作的儿子这儿来看看,可能这辈子连坐火车的机会都没有。我不好再说什么,任凭他们自己安排。父亲在电话那头说定下行程安排后给我电话。
父亲的意思我是理解的,我们家是三代都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我是唯一的一个考上大学的,又在大学里工作,在父亲看来,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再者,孩子的出生也给父亲带来了莫大的欢喜。对于我们年轻一代来说,生男生女已经不是我们关心的问题了,甚至我们中有些人却愿意要个女孩,当然我们在有了孩子之后也没有在意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有一次到医院做B超胎检,做完后我们想知道孩子的性别好给孩子起个名字,向医生试探性的问询着,但是医生却始终没有告诉我们。事后听有经验的人告诉我,十有八九是个女孩,原因是一般是男孩的医生都告了。但是到医生把孩子接生出来那一刻起,我们才知道是个男孩。妻子是5月10号晚上有动静的,孩子到了第二天下午2:13分出生。到了晚上忙完休息时,我才想起应该给家里汇报一下。父亲接的电话,当时第一句话就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说是男孩,父亲一个劲的说好,好,好。
父亲于十二号在姐姐的安排下,从老家动身往太原出发。姐姐给我电话,说父亲和母亲下午2点多就已经到合肥了,让我叮嘱他们一定要收好火车票,出站要检查的,她忘了告诉他们了。他们带了姐姐的手机,我怕父亲不会用,就先打给他,问他的车次我好到车站接他们。也许是强调得太过分,也许是母亲没有坐过火车,就把火车票看得很紧。火车一靠站,我就在站台上接上了他们,我们一路往外走,我提醒父亲和母亲拿出火车票,准备检票出站。这时母亲发现火车票不见了,双手捏着口袋就是找不着。我只好变通着办法让外面的司机给买张站台票进来。回到家,母亲掏出从我记事以来就认得的那个父亲用缝纫机制作的布钱袋。才发现火车票放在钱袋子里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颠簸,他们显得有点疲惫。母亲在姐姐的拾掇下,穿得还很精神,只是父亲越发的显得苍老了。我和母亲小声说,父亲的头发怎么白了那么多?早都白了,母亲答道。是呀,都离家七八年了,每次回家又都是急匆匆的,也很少注意,这么些年都是靠着父亲和母亲开着一个小店,捡一两个小钱,刚好管着家里的开销和亲戚间的礼尚往来的开支。加上近两年生意很是惨淡,生意越发得没办法继续维持。家里的一点田地,种出来的庄稼把买农药化肥的钱算进去,不算工钱都不够本,反过来还要交农业税。好在今年新政策,不用缴农业税了,从父亲的话里也知道农村里种一亩地补贴17元的事,但村里不找你交钱就算谢天谢地了,至于每亩补17元的事,早被上面以种种名义扣了。
父亲和母亲没有休息,一直等到晚上一点多。刚好孩子这几天受了点风寒,一直小烧。就一边哄孩子一边混时间。
父亲还没有见过我的小孩,见了面很是喜欢,几乎到了爱不释手。赞叹孩子喂得不错,和照片上比已经胖多了,白白净净地。小乐乐(孩子乳名)刚生下来的时候才五斤九两,而且瘦得皮包骨头,医生打针的时候都是揪着皮注射。在外婆的精心照料下,总算是后天给补上来了。小乐乐现在已经会爬了,经常用他的小肚肚作支撑点,学着往前爬,露出个小屁股一撅一撅的,甚是有意思。母亲看着小乐乐胖嘟嘟小腿,亲热的在小屁股上吹着响响,逗他乐。
时间过得真是太慢了,离一点半还有一段时间,母亲和她们在房里哄孩子,我和父亲在客厅里说着话,谈起了奶奶的过世,家长里短的,我也断不出谁是谁非。说着说着,父亲就说到了爷爷,说爷爷很是挂念小乐乐,上次我把小乐乐的照片寄回家的时候,爷爷见了很是闷闷不乐,低声嘟哝着说,又寄回照片来了,恐怕今年过年又不会回来了。爷爷是很痛爱我们的,加上我又是长孙,回家我就常和爷爷坐坐,听他唠家常,谁家又有新鲜事啦,谁家的老人又去世了等等。
国庆节回家的时候,爷爷就曾和我说过,想让我带孩子回家让他和奶奶看看,我说孩子现在还小,回家很不方便,明年再回来吧。爷爷嘟哝着自言自语的说,看来你奶奶是等不到了,她现在下不了地,老在床上躺着,又没人管她,哎。听着我很是心酸。就在我国庆节返校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奶奶走了,走得很匆忙,走得很无奈。走的时候连她的儿孙们都不在她的跟前。
父亲和我又谈起了我的情况,从父亲的谈话里,他是很以我为骄傲的,和我当年“同榜”的宇,至今也没有成家,更别说工作的顺心了。其实,对于我来说,工作的顺心主要看工作的环境。现在学校基本稳定,机构也调整了,工作也稍有了点轻松,但是比起零三年那般繁忙的工作,我还是很怀念的。在那段岁月里虽然累了点点,但是心情很舒畅。
我在父亲的心目中,是拿我和宇进行比较的,而且在我写回家的那封家书里我把自己现在走过的历程做了很好的回顾。父亲还把那封信给了我的一个邻家表哥看了,他家孩子现在华中科技大学读书,他觉得我写得很实在,也很鼓舞人,就央求我父亲送给他,寄给了他家孩子。这是父亲后来告诉我的。在父亲看来,我和宇比较,我在村子里已经是很成功的了,房子、孩子、学历都有了。父亲说,你小舅的房子也没你这么好,在咱家的亲戚里,算你的房子阔气。我知道这是父亲在夸耀我,其实小舅的房子不知要好多少倍。别人都说我小舅很有钱,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听别人吹嘘说,至少也有几百万,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总之他们是吃喝不愁。
说着话,时间好不容易到了一点多,我和父亲下楼放了鞭炮,算是已经乔迁了。
孩子烧还没有退,我们拿温毛巾给他小脑袋上敷着,因父亲和母亲一宿没睡,我让他们先睡下,妻子抱着孩子和外婆守着孩子一直到天亮。
我没有想到,父亲这次出来是有计划的。他想带着母亲到北京去看看,北京的冬天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去处,但是父亲说就想带母亲去看一眼毛主席纪念堂。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我们是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这么冷的天到北京,不看长城与红叶,就为了看一眼水晶棺中毛主席。
我托北京的朋友,做好了安排。但是我突然想到,到北京不像到太原,只身走就行。一个老农民走在北京,不像走在自己的庄稼地里,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连身份证也没带,住店休息可就麻烦了。父亲很是遗憾没带身份证,但在我面前没有表露出来。
一辈子的农民,想去北京,就这么一个心愿,也不能满足。只好劝慰父亲,等明年四五月份来的时候再去吧。这只是一句劝慰,四五月份正是农活时候,是走不开的。
父亲和母亲在我这里没有呆几天,就回家了。家里的农活还有在家爷爷,他们都是很不放心。我深知农家日子的过法,也就没有多留他们。在我这里,是没有多少活要做的,除了带孩子就是做饭,孩子是外婆一手带的,母亲自然插不上手。在没有农活的日子,母亲身体总是不舒服,越是农忙,母亲倒越感觉身体的健康,虽然累点,但很舒坦。
回家后父亲给我回话,说已经安全到家了,只是母亲在车上身体不太舒服,又有些泻,身体很是虚弱,但现在已经好些了,让我不必挂念。
父亲和母亲回去了,但是他们的愿望却始终搁在我的心头——我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们在有空闲的时候去北京看看,看看他们心中的毛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