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有很多朋友,无论她走到哪里。
最早,妈妈住在乡下。生于斯长于斯的她,自然有很多要好的姐妹:她们或一起长大,或一起长期劳作,一起分享生儿育女的喜悦,一起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她们姐妹情深,所以不管以后妈妈离那些至今还住在乡下的朋友多远,她们总相互挂念。这些姐妹是妈妈最好的朋友。
后来,妈妈随在镇上工作的爸爸搬到了镇上,在供销社作售货员。没过多久,她就认识了整个小镇上所有的人,并且交了很多朋友。后来供销社解散了,妈妈就自己开了一个小卖部。因为妈妈的人缘好、朋友多,所以在众多的小买部中,她的生意是最好的。
再后来,妈妈为了照看孙子又随哥哥住到了城里。虽然住进了冰冷的水泥森林,可妈妈又不可思议地熟悉了她住的小区,她在小区里认识的朋友竟比哥哥、嫂子还多。跟她一起出去,到处都有人跟她达招呼,让你感觉好像大家都认识她,而且彼此已经认识好多年。
虽然城里的生活条件比乡下要好的多,膝下的孙子也聪明可爱,儿子、媳妇也很孝顺,可妈妈总想回老家,总想她镇上的朋友、乡下的姐妹。
所以,每过一段时间,赶上一个周末,妈妈要么让休息的儿子、媳妇替上两天“班”,要么干脆带上小孙子回老家住两天。
妈妈先给镇上经营巴士的朋友打电话联系好回家的车。其实每天有很多班公交车往返于城乡之间,可妈妈宁可起个大早赶她朋友的车也不愿坐别的车。站在老地方等车,还没等车开到眼前,妈妈老能远就认出她朋友的车;还没等车门打开,妈妈就大声地招呼她的朋友;还没等坐稳,妈妈她就同她的朋友亲热到聊起了家常。离开城市走进郁郁葱葱的山峦之间,离小镇越来越近,妈妈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不时指划着外面熟悉的景色叫小孙子看。
回到镇上放下东西,妈妈就迫不及待地到到外面走上一圈,去看看她的朋友。常常,妈妈要一两个小时后才能回到家中。
有时,妈妈也回乡下去看看她的那些姐妹。每次回去,妈妈总受到姐妹们热情地款待。姐妹们争相叫妈妈去家中做客,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腊鱼、腊肉来款待妈妈。有时有的姐妹还为请妈妈去做客而妈妈早已被别家请去而生气呢。吃了饭,姐妹还非要留妈妈在自己家中住下,同妈妈叙叙家常---谈谈谁家新盖了楼房,谁家新娶了儿媳、嫁了女儿。到了深夜,还要把自己的男人赶到别的房间,姐妹睡在一起,常常又是聊到后半夜。妈妈每次回乡下没有几天是回不来的。
前几年,妈妈在乡下还留了一点地,种点红薯好喂猪。到了收获的季节,妈妈就一个人赶回去收。还没走到村头,就有熟悉的姐妹大声地呼唤妈妈的乳名。很快整个山村的姐妹都知道妈妈回来了,都来看妈妈。当她们得知妈妈是回来收红薯的,也没有人组织,姐妹们都自发地取了工具去帮忙。姐妹们一边说笑着拉着家常,一边收着红薯---有人割蔓,有人挖红薯---姐妹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生产队时一起田间劳作的情景。不一会儿的工夫,红薯收拾妥当,可姐妹的话题好像刚刚开始。早有姐妹回家叫了自己的男人开了车来,姐妹们一起把薯蔓和红薯装上车,然后还要一起到镇上去帮妈妈把收回的薯蔓剁成碎猪食。夜晚,姐妹们围坐在院子中的灯光下,边剁薯蔓边聊,往往一干就到上十点。第二天,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姐妹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要知道,从镇上回到她们的家中,还要步行好十几里山路呢。
去年秋天,当得知我这个妈妈在外打工的小女儿回家结婚时,姐妹们又结队从乡下步行十几里赶到镇上。她们不会象城里人那样说恭喜的客套话,但她们的恭喜是朴实的、发自内心的-----帮妈妈炒菜做饭、刷锅洗碗、招待客人。其间,她们还要让我把男朋友叫到她们面前给她们认识。一边打量着男友,一边用我男朋友听不懂的家乡话相互评论着,那眼神分明就像是丈母娘在看自己的毛脚女婿。当她们感觉男友不像坏人后,好象放下了心,大声地同妈妈开起了玩笑:“你的命怎么那么好?善人都进了你的家。”然后大家轰地笑成一团,搞的男友一脸茫然。姐妹们一直忙到第二天客人们都走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才又离去。临走前,她们按家乡的风俗在院子里放一大串祝福我们的鞭炮。在阵阵鞭炮声中,姐妹们结队离去。妈妈把她们送出去老远。人都走远了,妈妈还站在那里望。
回到城市,我又投入了日复一日的忙碌之中。都市的冷漠与职场的残酷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自己虽然也认识了不少人,可总觉得没几个是真心朋友。有了家庭、工作的烦恼,也不知道该找谁倾诉。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妈妈和她的朋友。哎,我们什么时候能交到妈妈那样的朋友?披着现代文明的都市人啊,怎么把自己裹得那么紧呢?---不让人的淳真本性露出一点点---这,不是作茧自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