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打电话回家,是侄女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奶奶这些天常常发呆,眼睛里好像有眼泪似的。侄女五岁半,多半时间跟着爷爷奶奶过。她说的我当然相信,我了解我的母亲,我知道,母亲又在为我的选择我的前途担忧了。
侄女是很敬佩作为海员的我的,每当我公休回到家,她都会缠着我问个没完,“叔叔,你说海上有美人鱼吗?”“叔叔,你遇到过哪咤了吗?”我只得告诉她,“都有,你想像中的东西在海上都能找到。”“哇,太好玩了,我长大了也要做海员!”我的心儿一愣,当我听到稚真的语言中透出这样一种自豪感来时,我内心却涌动着一种酸酸的东西,曾经的漂泊流离孤苦伶仃宛若一汁酸醋强注心头。
很久以前,我和我的母亲也交流过类似的话题,“我做海员好吗?如果我不做这个,那我去另外读个专业,行不?”母亲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作为农村人,找一份工作多么地不容易,怎能说改就改。但母亲从来没有因为我做了海员自豪过,也没有因为我能挣到盘缠济补家庭而感到欣慰。打我离家踏上工作岗位的那一天起,留给母亲的只有扎心的牵挂和担忧。母亲也因此变得迷信起来,当每一次台风来临以及偶你的海啸发生,虽然在海上的我们能轻松地避过,但远方的母亲是多么地牵肠挂肚。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当我们在摇篮似的船舱中静静酣睡时,母亲是怎样地辗转反侧。
去年8月份,我回到阔别一年多的家里,母亲的双鬓又添银丝,脸上的皱纹告诉我可怜的母亲并没有因为我有了工作而轻松半点,反而更让她寝息难安,儿子行走天涯,思念却无着无落。
我很激动地告诉母亲,“这一次我回来,是给你一个惊喜,因为我又要读书了——”母亲知道我早就有想读书的念头,于是很平静地问我:“到哪里去读?”
我把那烫金的录取通知书递到母亲的面前,母亲这才有点惊讶:“你这是——高考考上了的吗?”
我自豪地说,是的,湖南科技学院,学习法律。
母亲一边看着,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读书也好啊——”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圈透明的东西涌了出来。
可是,一年后的今天,当我给家里打电话时,侄女竟然说奶奶常常在夜里流眼泪。母亲赶忙在电话那头说:“不要相信小孩子的胡说,没有的事,我们在家都很好,你爸爸还吹起了长号,你只管把书念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从你爷爷那代就是——”
我哽咽了,听不见母亲在那头还在唠唠叨叨什么,但我听得出,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在给出征的儿子备好干粮,给临战的士兵捎去平安的消息。
我明白,我的母亲担心我在学校的学习,比如在社会上呆过的人还会适应学校的生活吗?年纪也不少了,会不会不合群?母亲的担忧不无道理。我有时活得就像蜗牛一样把自己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母亲说,那么多人在学校里嘛,你们不都是在一条起跑线上了,你还着急什么?
可是,母亲和我一样,何尝不知道现在严峻的就业形势,辞职读书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母亲能理解我作出的选择,但无法不为我的前途担忧,无法不为我因为重返校园所付出的巨大代价感到惋惜,无法不让她担忧我是否能挺得过这极具炼狱色彩的几年,母亲无法不让自己在半夜独自泪流!
母亲很少责备过我,大小事情由我拿主意,她很相信如今的儿子,但她也深深地知道,我的个性容易走极端,要么自负,要么自卑。母亲常常给我打气:大器晚成的人多的是,古就有五十中进士的呢。
母亲很想在我这人生低谷时帮我的一把,但却苦于自己的弱小,母亲只有流泪,只有在黑夜里一边怀念自己的儿子一边默默地流泪。
歌唱母亲的歌曲很多,但《烛光里的妈妈》最能表达出儿子对母亲的牵挂的那份理解,“……孩儿已长大,不愿牵着你的衣襟走过春秋冬夏……”孩儿长大要去飞,就放心地让他们去挣扎吧。生活不就是一次次挣扎着丰富起来的吗?那些挣扎,带给母亲的担忧、母亲的心痛,相信作儿子的都懂。在母亲的世界里,只容纳下了她的孩子们,可怜天下的母亲用泪来洗涤孩子们的灵魂,用泪来擦亮孩子们的眼睛,用泪来召示一个母亲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用泪来滋润一个孩子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母爱伟大,在于母亲用泪构筑了孩子心灵的平湖,湖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母爱就这样包围着我,我怎能不更加坚强地生活,怎能不更加争气地做人,怎能忍心叫我那可怜的母亲再为我担忧,再为我流泪?!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几年的工作之后,又有机会回到宁静的校园学习,我感到是上帝在特别地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