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着背、满脸沧桑的皱纹、背着手、低着头、走在乡间路上、不时捡起路边的柴枝,这就是我爷爷的形象。一个纯朴农民的形象;一个在我心中难以泯灭的身影;一个可以让我学一辈子而无法忘怀的老人。
爷爷病了,是癌症,无法查清是什么癌,因为它的身体状况已不允许他远途去检查。我是怀着极度悲伤的心情思念着我普通的爷爷,普通的就像满山遍野的一棵小草,他的离去不会被其他不相干的人所知;不会被太多的人怀念;不会影响很多人的生活,而于我,确心痛得难以割舍。
据说,爷爷和大爷爷都是大太爷爷的儿子,但二太爷爷没有孩子,就把爷爷过继给二太爷爷,听起来像绕口令。但后来大爷爷进城了,大太爷爷不愿跟着进城,这样爷爷就赡养了大太爷爷、太奶奶和二太爷爷三位老人。爷爷有九个子女,但是大爷爷第一位夫人去世之后,留下三个孩子,再婚后不便一起生活,三个孩子就生活在爷爷家,这样其实爷爷顶上有十二个孩子。这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家的一段佳话。到现在我已懒得弄清爷爷又有多少个孙辈和重孙辈。这就是我们的大家庭,我想大概可以用融合来形容吧,可在融合背后,爷爷他又含有多少艰辛?爷爷也许是欣慰的,因为我相信他的大多数子侄都是热爱他的。
面朝黄土背朝天是爷爷58岁以前的生活。那时生活是贫苦的,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粮卖了,先还债,过了年到春耕时又要借钱,就这样年复一年,种田是没出息的。爷爷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如此,他让二叔去当兵,三叔去学木匠,四叔去学裁缝,老叔去学瓦匠,希望他们不要种地,自己却常年辛劳在黑土地上,背弯了、脸黑了、头发白了、手起茧了,可他没有一句怨言。
后来家里搬进了县城,爷爷在街边做小买卖维持一家几口人的生活。那时他的几个儿女都已成家,很不想让他继续操劳,想让他享享清福,但招到了他的强烈拒绝:“我能动哇,就干点,不用你们养我,不能动了再说。”为儿女付出了多少,又从儿女那得到了什么?他只希望儿女不要生活得太辛苦。
后来年纪实在太大了,县城又整顿,爷爷停止了他的“经商”生涯,回家了。回家后他会闲着吗?三个儿子住在身边,三个儿子家的水缸总是满的,冬天到家后屋里是暖的。什么样的老人啊?经常有人用“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来形容光荣的人民教师,难道我爷爷不配吗?我看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后来爷爷还是病了,是的,他只是一个凡人、吃五谷杂粮、不会永生。病着的他不愿去医院,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为儿女省钱。得知爷爷病后,我心如刀绞,风雨无阻地赶回老家,只为看一眼我活着的爷爷,我知道了什么是面黄肌瘦;我知道了什么是难以下咽;我知道了什么是食之无味;我知道了什么是维持生命;我知道了什么是等死。恶性肿瘤应该很疼痛吧,至少应该是难受吧?可我没听见他哼叫过一声,还要坚持自己大小便。什么是刚强?晚辈们都有自己的事,来了又走。四叔回来看爷爷时,爷爷说:“看看就行了,忙就回去吧,给人家打工不容易。”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会不留念自己的儿子?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快要到期时,我压抑着眼泪、装出笑脸问爷爷:“爷啊,你让我走吗?不让我走我就先不走、在家陪你。”“走吧,放七天假(我骗他的),在家呆几天了?”“五天”“走吧,在家,我也好不了。”“打针就好了。”“嗯,见强了。”他已经知道自己面临着死亡的魔爪,可还用“见强了”来安慰我。
从老家回来几天了,心里仍不能释怀,泪水会不知不觉中夺眶而出,没想过要给爷爷写点什么,只是想释放一下自己悲哀的心情。是的,我是在爷爷活着的时候哀悼他,因为我知道了爷爷的必将死亡,这对我来说是很残酷的,我的心情很沉痛。不敢把题目定为:我的爷爷,因为我知道爷爷不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