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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欢乐
来源:尊龙凯时中国区人生就是博时代 | 作者: 久日 | 发布时间: 2022-11-14 | 29969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想写一个人,老早都想了。可是,我怕,我怕把他写成小说里的那一类人。其实,又何尝不是呢?我和他在一起,总觉得他像是那不停转动的胶带上的影子。

  

  在遇到他之前,我不敢想象他是在怎样的世界里过着怎样的生活。那一年,我们住进了同一个宿舍。他剃着一个光头,我总感觉那颗头发着异乎寻常的光。我沉默,可他极尽冷漠,一个人去餐厅,一个人去教室,一个人去打水,一个人去厕所--他一个人耐心的过着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我们第一次是怎样说话的,我忘了,说了些什么,也忘了。只是突然之间,我们居然熟了起来,而且,打的热火朝天。我把他当作自己的  一部分,而他则把我当作了自己的全部--我觉得。

  

  他带我去地下游戏厅,带我去吃市里仅有的一家麦当劳,带我去我从来都不敢进的酒吧里疯狂的喉歌。他总说这个世界庸俗,荒诞,我说他垃圾,疯狂。可我从来不说他颓废,即使在心里,我也不能说,因为他的成绩好的吓人。在这个全是精英的学校,全是精英的班级,他每次考试都能拿头等奖学金,而对于我这个整日埋头于题海的“好学生”,拿奖学金也是件极其偶然的事。我不得不佩服他--极品啊!

  

  我喜欢跟着他,他睡觉,我闭眼,他去厕所,我也随他一起,即使没有也要硬憋出点东西来。他习惯带我去网吧,我在键盘上尽情的敲打,他坐在一旁,带着耳机,拼命地摆头,点头。他随着哈狗帮下流得彻底,他先前很讨厌林俊杰,但自从听了他的《会读书》之后,便说林抄袭了他的心里,林还可以。但是与哈狗帮得《补补补》相比唱得还不够完整,不够透彻。而我所膜拜的明星,他却说那都是从“三级”爬上去的,或是用金钱堆砌的。渐渐的,原来被我鼓掌的人,我都呕吐他们,总觉得他们身上有一股臊臭。对他,我深信不疑,总以为他的话都是真理--不容抗拒的真理。尽管,许多是他人不肯苟同的。

  

  所以,我说,公里和真理是两码事。

  

  他唯一的体育爱好是打台球。一个硬币三轮的地方,他从来不去,他只去一轮三个硬币的地方。在那里,楼下尽是些“宝马奔驰”,而我俩在那里总像是不和谐的参杂物。我无所谓了,反正每次都是他叫帐。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逃课,在那里享受他绝妙的球技。他的成绩好,突出的表现在他的数学和物理上,用一句我们经常开玩笑的话说:总是一不小心就吃了满分。在他身上,突然间我不自觉的扭转了一个固执的看法:中国的教育是霸占国人的思想。学以致用,在他身上可以清楚看到。他能精确的把握出球的角度,能计算出用多少牛顿的力可以呈现出多大的速度,最恐怖的一次,他居然在一分钟的时间内用两杆儿摆平了我。与他的球技相比之下,我更欣赏他的姿势,我相信,女孩子看着他打球,就没有理由不喜欢他。接下来的事,再尊龙凯时中国区人生就是博看来,这是小说和电影中才应有精彩偶然。然而,事实正应了那句话:文学是对现实的写照。

  

  那女孩是我们班的,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在这样一个死气沉沉,晨读声音最震撼的班级里,居然会藏着这样一个女孩,与其说她是才貌双全,不如说她是上天恩宠的天使。

  

  从那之后,我们俩的游离生活中多了一个她。

  

  后来,当然这“后来”只是说时间。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的爱情生活是不能用这个词的,因为没有表白的开始,便无所谓后来结果了。但我敢说,他们情感上的温存比得上任何一个爱情的恬美。你不敢想象一个在生活上如此酣畅淋漓的人,在触碰到感情深处时,却表现出那样的一种近似于冰冷的苍白。女人是水做的,这话没骗人。我曾无数次的看见她赤红的眼中洒落着无数颗的冰冷的泪珠。而他呢?一个一向在群体中沉默不语他,却撕心裂肺地喊着《爱要怎么说出口》。再次打开QQ后,他已经把自己名字改成了“痛彻心扉”。我清醒的记着,他有好长一段时间咽不下饭,有好些夜里在床上辗转长叹。每次酒醉之后,他总是骂自己是强盗,夺了人家的感情,还将它践踏的遍体鳞伤。在别人看来,他是应该拼命的去爱一场,甚至一生。但现实却残忍的强奸了这一切,我觉得他没错,她更可怜。无耻的是现实,是这个世界。

  

  时光飞逝,荏苒不回。当别人在高考前心惊胆战心潮澎湃全力以赴的时候,我们仍然游离于这个现实。

  

  偶然间,一个不经意的发现,使我堆积在心头的隐忍几乎崩溃,因为我害怕看到强者的无奈妥协。临近高考,老师用紧张的节奏给同学们煞有介事猜题押宝,同学们紧紧的盯着听着记着,而他却一直低着头。他在写东西,大量大量的写,笔耕不辍。往后,我看见他收到了不少的汇款单。我看看我,说:没办法。然后只是沉默,摇头。我们到娱乐场所的次数少了,却依然继续着放纵。我们频繁的爬到校楼顶层,看着眼下的城市,望着不远处的秦岭。在一次酒精麻醉的时刻,他哭着,抱着我,说:他老爸不是东西,离弃了他们母子。家中日益窘迫的经济,让他心灰意冷。我顿然省悟了,他是在为钱而写啊!一个曾经唾骂金钱,唾骂世道的愤青,居然硬生生的屈膝了,我没想到,他说他更没想到。之后,他骂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他,但不包括我。他说我做男人还不够格,我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大男孩儿。他写的东西,我看过,我问他:在这个人人只顾倾吐自己心里的世界,他为什么从来不写自己。他说这个世界不配看清自己。我惊奇于他那离奇的想象和在生活中毫无根基的故事。他说,人生就是一场不断玩弄无聊的虚假的游戏。

  

  人生就是一场不断玩弄无聊的虚假的游戏!离开他的时候,我坚信这句话。

  

  每当昏黄的太阳西沉的时候,我们并肩坐在楼顶,侃天南地北,任其天荒地老。他说,这个世界上他最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我,看着我那极度下滑的成绩,他一次又一次的苦笑。另一个,除了他,只有我知道。在我看来,他没有亏对任何人。我相信,在台球室里邂逅的那个女孩,不会怪他,后来的他再也没有去过台球室,连网吧也不曾去过,他怕看见那个“痛彻心扉”。而我还是不自觉的跟着他,一如从前,义无反顾。对于成绩,不知是麻木,还是真不在乎,我只是感觉自己的灵魂只能活在他的世界里,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想。每当我们有意的思考自己人生时,总感觉我们身处在一种凄惨的快乐中,而当我们偷偷的憧憬未来时,却感觉前方是一片模模糊糊的狼藉。

  

  高考过后,我把那张沾满耻辱的通知书交给父亲,父亲却交给了我,说我已经长大了,我把它又交给了他,他却交给了命运。一枚硬币,决定了我们眼下的天各一方。我在大学里等待着时间的堆积,添偿着内心失落的伤痛。他在那头开始了一次妥协的重复,大多的时间用在了学习上,只是还不得不用带着伤痛的笔尖去涂写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在困难的时候,他不得不卖掉了自己练了多年的“传奇”。他笑着说,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我哭着说,“不得不”不应该老出现在他身上。

  

  高一时:

  

  “为什么剃光头?”

  

  “长了十来年的头发老腐朽了,但愿能长出一茬好头发。”

  

  我们一起笑。

  

  高考前:

  

  “你把头发剪了吧?”

  

  “不必了,长过眉头,遮住双眼,正好,免得把这个世界看得太清!”

  

  我们沉闷着。

  

  我们就这样带着苍凉的欢乐,他活在我的世界里,我活在他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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