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疾厉而凄凉的秋风吹垮了一些软弱的生命,也吹壮了一些顽强的生命。逆境,其实是另一种给予。
——题记
1966年秋季,一个秋风疾厉而凄凉的下午,我出生于广西马山县林圩乡东庄村的一个仅有40多人的小屯子里。那是一个饥饿而动乱的年代,也是一个最能考验一个人的生存期限的年代。
我的母亲在生我的前一天和生我后的第二天都一直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为的是能多挣一些工分,以便在年底能多分得一些养家糊口的粮食。因为,在我出生前,我已有了4个哥哥姐姐,家里穷得经常揭不开锅,吃的都是一些杂粮、蔬菜或野菜等煮成混合粥。因此,我的到来,父母只有一刻的喜悦和一丝的笑意,即刻就被如何养活我的种种麻烦事给缠住了。因为那个时候正是新中国困难最动乱的时期,全国许多地方都饿死了许多人,有的地方还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生存的危机,因此,我的到来是不合时宜的。母亲生我时最大的口福就是能吃上一斤小米,那是我父亲跟邻居借来的。因为缺少营养,母亲几乎没有什么奶水,所以从我出生的第三天起,父母就不得不用玉米粥喂养我了,这对于深受着他们的儿子的父母来说讲该是一件多么痛苦与无奈的事情呀。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还能有什么可选择的呢?活与不活,只能看我自己的造化了,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怨天尤人的。有时候,对于大自然和人类社会的许多现象,作为一个处于弱势群体的我们又能有什么能力去改变呢?唯一的明智的方法就是去勇敢地面对它去适应它,至于结果如何,我们无法预知。是福是祸,只能顺其自然了。
为了能给我吃上一些奶水,父亲千方百计的去弄一些可吃的东西给母亲加强营养,比如上山找一些鸟呀、蛇呀、鼠呀之类的小动物。可是这些东西在那个年代都是美味佳肴,人人都在不停地搜索它们、利用它们、毁灭它们,所以父亲经常空手而归。而父亲最常去的地方,则是一条距离我们屯有六七里左右的小河。如果哪一晚没有集体劳动或不开什么动员会或批斗会之类的会议,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他都要拿上捕捉鱼虾的工具急匆匆地赶去。那条小河,几乎日日夜夜都有人在捕捉鱼虾。因此,父亲通常是在那条空旷的、黑暗的、冰冷的小河里窜来窜去、奔上奔下的忙了几个小时也捕捉不到半条鱼虾。更不幸的是,有一次他的左脚板被剌儿穿透了,差点淹死在那条小河里。现在,我每每回忆起父亲当年孤身一人在那空旷的、黑暗的、冰冷的小河里捕捉鱼虾时的那种焦急、紧张、无奈、失落、疲倦的神态与眼神时,我就禁不住的悄悄流泪:我的出生不知给父母,特别是给父亲带来了多少多少的麻烦啊!父母的大恩大德,我们作为子女的又怎能偿还得清呢?
因为缺少营养,我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患上了许多种疾病,三天两头就得找医生打针吃药,一直到了6岁才能下地走路。每天,父母一边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一边要管好家务,一边又要背我到处去找医生看病,忙得团团转;更麻烦的是,在我生病的那6年里,我又添了三个小妹妹,一家十口人的吃、穿、用等都全靠父母来操劳了。为了养活我们8个子女,父母到处拼命找吃找穿的,好在父母都是勤劳肯干的人,为人又朴质,所以有许多人都愿意帮助我们,使我们家渡过了许多难关。更难得的是,我们的父母不管家里怎么样的困难,都要想方设法让我们去读书,大哥读中专,二哥读高中,我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共20多年。但我的大姐只读了三年小学就回来帮家里干活了,她实在不忍心让父母那么的辛苦;而二姐也是读了5年书之后也回来帮父母打理家务了,三个小妹有一个读到初中,其余的读到完小就不读了,主要还是因为家里太穷了。在一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家总算熬过了那场大劫难,一家十口人完完整整的活下来,特别是我竟然没被病死、饿死,真是让父母感到欣慰。直到期1978年三中全会后,我们那里也搞起了分田到户,我们家的生活才开始慢慢地有了一些转机,但还是当地最穷的人家之一,因为能劳动的人太少,吃饭、读书的人太多了。但不管怎么样,日子总算有些盼头了。
自从我学会走路之后,我很快就学会了跟饥饿作斗争的各种本领。在一些大孩子们的带领和指导下,我学会了捕捉鸟儿、鱼虾、老鼠等功夫,还会辩识十多种可吃的酸甜苦辣的各种野菜。全村几百亩田地,哪一块田里有鱼虾,哪一块地里有红薯,哪一块田里有青蛙,哪一块地里有老鼠,我都一清二楚;我们屯周围的几座山岭,哪一座山有什么野菜,哪一座山有什么野果,哪一座山的小溪里有什么鱼,我也都非常清楚。一有空儿,我就一个人或叫上一二个伙伴就到处乱跑去可吃的东西,我吃过的野菜有十多种,我吃的野果也有二十多种,我吃的小动物有10多种,比如什么蟑螂、蝗虫的我都吃过。凡是能填饱肚子的,凡是吃不死的,不管它有没有营养,我都把它们往肚子里咽。实在饿得慌了,我就拿生姜或辣椒点盐巴吃,那辣辣的味道可以驱饿一阵子的。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跟父亲一起吃米糠馍的事儿。那天下午,父亲要上山锄地,但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充饥,父亲就把那米糠用筛子筛了一二斤细的,用水和了就用于捏成团,一个个的放到锅里煎,十多分钟后就可以吃了。那米糠馍闻起来有点味儿,但吃起来像吃细沙似的,非常的不好下咽,但我和父亲都把它们吃完了。现在,当我一个在夜深人静之时,一边上网看故事一边就着可口的点心品着好酒逍遥时,我就很自然想起当年的情景,禁不住感慨再三,觉得父亲的一生真是太令人伤心了。因为在我们家的日子刚刚有一些好转时,他就突然的去世了,竟然不能享上一天清福,真是够可怜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因为我身材瘦小,不是干体力活的材料,所以父母就拼命地送我读书,希望我能从书中找到一条比较便捷的人生之路。可是,因为我从小就缺乏营养,又多年有病,所以发育得很慢,6岁了才能下地走路,9岁了才开始读书念书,共读了8年的小学之后,在我17当那年,也就是1983年秋季,我才到林圩初中读书,又因为我的成绩跟不上,又被留级了一年才读初三,共参加了三次中考都没有考上。因为当时中考的竞争太大了,几乎人人都想尽快地读书回来工作,以便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再加上当时的招生机制不完善,一些有头脑有来头的人到处搞不正之风,能真正凭本事考出去的人都是极少极数的。没办法,在大哥的支持下,在我22岁那年,也就是1988年秋季,我终于到县重点中学读高中。1991年我第一次参加高考,差20多分;1992年我第二次参加高考,分数上线了,但志愿填的不对,又没被录取;1993年,也就是在我27岁的那年,我第三次参加高考,结果在临考时又生了病,发挥失常,只考上了南宁地区教育学院。那时,我很不甘心,又因为学费太高,超出了我家的经济承担能力,因此我不想去读。后来大哥决定支持我,但我必须自己找另一半学费。于是,我一个黑黑的、矮矮的、瘦瘦的小子就骑了一辆破单车,连续跑了一个多月,到处厚着脸皮跟亲戚、朋友、熟人借钱,给10块的,我要;给5块的,我也要。最后,我终于借得了4000多块钱。终于,我上了大学。这个梦啊,我整整梦了二十多年,整整奋斗了二十多年,可算是一路风雨一路坎坷了。命运呀,给了我一条多么曲折的路。庆幸的是,我从未放弃过!
在我求学的二十几年当中,我过的都是苦日子,小学时经常饥着肚子上学,冬天穿着凉鞋去学校;读初中时,一个学期都没能吃上一两次肉,经常用开水或冷水冲饭吃,冬天经常穿不暖,睡不暖。初二那年,我就开始有了白头发;读高中时,都是白饭和青菜,能吃上油渣就算不错了;读大学时,我每天的生活都没有着落,常常是东借西借凑合过的,穿的外衣几乎都是大哥的。虽然生活困难,但我读书的信心却是以日俱增,从不灰心,从不服输过。记得读高中时,为了补英语这一科,我暗暗用了一个学年的下午的第七节来补;为了补数学,我用了整顿两个学年的晚自修时间来补,那种学习的劲头,那种拼搏的精神都是今天许多学生所没有的。(在那个年代出生的人都是很会奋斗很会学习的。)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有经过读书才能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同时,我更清楚,也只有自己才能开辟和创造自己的幸福之路,一味的依靠别人,一味的自暴自弃,一味的碌碌无为,那又能有什么好前途呢?
如今,经过种种磨难历炼的我,面对生活与工作中的种种困难,我都能像拂蜘蛛网一样的轻轻的挥挥手,并附之以微笑。我感谢那苦难的岁月让我学会了承爱困难的方法,也感谢那苦难的岁月让我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珍惜,学会了奋斗。
四十年前的那阵疾厉而凄凉的秋风,吹出了一个平凡的、软弱的、苦难的我,可四十年后的我已不再是昨日软弱的我,而是一棵生长在悬崖边的树儿一样,任凭风吹雨打,日晒雷劈,我都依然镇定自若,我都仍然笑脸相迎。
其实,困难就是一种磨炼;逆境,就是另一种给予。只要你能坚持、顽强、自信、执着就行了,成功的太阳就在前面等着照耀着你。
感谢苦难,感谢苦难造就了今天的我!